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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现场观摩会搞砸了

  会前,聂盘盛悄悄地来到杨国强身边,耳语了几句。意思是一切妥当,请示何时动手。杨国强恐怕引起周围的人注意,装作若无其事,轻声说:“会议按计划进行。”这是他和聂盘盛提前约定的暗语,就是在观摩汇报交流会一结束就开始让事先组织好的人闹事。

  交流会有一项议程是各乡(镇)供销社领导代表发言,轮到邻乡的供销社万准权,先是谈了认识感受,对改革先行给予了大力推崇和赞扬。但刚讲完这些,他脱稿讲道:“这个供销社改革如此成功,取得这么好的效益,也有邻居的一份功劳,如果没有像我们这样无私奉献的好邻居,你们改革的措施能完全落地?商品销售量也不会大幅度超出了正常水平。”讲到这里,万主任有意停顿了一下,台下顿时窃窃私语,不知道他讲的是何意。只见钟辛顾臊得满脸通红,默默地低下头,几乎不敢正眼朝台下看。万准权在系统内早就“闻名遐迩”——敢说敢讲,直筒子似的性格,不怕得罪人,谁要惹着他,向来不依不饶,不战斗到底、不把对方干倒从不罢休。“江湖”外号叫“万三舍”,讲的不是他舍,而是别人怕他而退避三舍,从中可以看出他的厉害了吧。钟辛顾千不该万不该到他的“地盘”卖货,这一回被“万三舍”咬住,若不撕下你一块肉来,他岂能甘心!万主任听到下面的同志在议论,他故意抬高声调说:“其实呀,钟主任也是帮了我们,比如我们乡里的农民浇地时,钟主任到地头卖柴油,我们那里的农民施肥时,钟主任送上门卖化肥,我们偏远的村里没有代销点,钟主任雪中送炭——及时帮助盘了几个村级代销点,还有我们那里一个勤劳淳朴的农妇大姐不小心被他们送货的马车撞了,钟主任亲自派人到医院做思想工作,将受伤的农妇大姐好生给劝出院了,省了我们好大一笔医疗费啊……”万主任还继续讲,台下已听得甚为明白,起初是几个人偷偷地笑,继而是笑声一片,最后大家哄然大笑,起伏不断,还有的笑得前仰后合,会场陷入混乱。在大家笑声中,县领导转过脸去,问钟辛顾是不是像万主任说的那样。钟主任辩解道:“……那位受伤的农妇是自愿出院的,不是我们劝她出院,可以由我们供销社的杨国强副主任作证。”还未等那位县领导作何反应,只听得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女人大声叫道:“我可以作证。”

  原来杨国强他们“请来”的那位农妇大姐,提前嘱咐她在供销社大门口等候,什么时候由聂盘盛叫她,才进到院里听从指挥“鸣冤”。为了伪装成病人,她躺在一辆地板车上,身上盖着被子,由丈夫推着来到供销社。但这位大姐本是一个性急之人,她在门口等得实在不耐烦,一时焦躁不安,正在这时突然从扩音喇叭里听到“农妇大姐被撞倒,什么被劝出院”那些话,她异常气愤,觉得自己被撞后什么好处还没捞着,到了这时却在大会上公开被人奚落,实在伤害了姑奶奶的自尊。她叫丈夫立刻推车进到大院,将车停在人群的边上。刚才听到有人说她出院的事,才接上钟主任的那句话。

  大家都回头,循着声音看到一位农妇半躺在地板车上,正频频地朝同志们招手,俨然一位从前线归来的有功伤员,脸上还挂着些许非凡的得意。县领导问:“你做什么证?”农妇大姐说:“我给自己作证。那时我虽是自愿出院,是因为外伤已经好了,但医生却没检查出受的内伤,从医院回来不久,内伤就愈发得严重了,导致我不能下地走路,几近瘫痪,成了一个废人了呀。”说完,假装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在进行的交流大会被这位农妇大姐打断,大家的目光迅速集中到她身上。县领导问:“你就是被马车撞倒的那位?”农妇回答:“是的,假的包换。确切地讲,是骡子驾的车撞的。”本是一句还原现场的大实话,大家听出似被“幽默”了一把,人群里传出阵阵的笑声。此时,万主任也万不会想到他无意间提到的农妇大姐却上演了来到现场这戏剧性一幕,刚才发言只不过想“调侃”一下傲气冲天的钟辛顾,压一压他的风头,本无任何恶意。但农妇参与进来就不再是万准权能够掌控的局面了,他和钟辛顾面面相觑,仿佛相互窥出对方陷入无可奈何的尴尬心理,继而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县领导,期望他们共同的“主心骨”能发挥作用。县领导从*主*席*台走下来,径直到了农妇跟前。钟辛顾和其他*主*席台上的领导也随同过去。县领导对那农妇说:“你有什么诉求和困难,政府给你做主,帮你解决。”只见那农妇大姐眼泪汪汪,激动地说:“我现在不能下地走路,更不能干农活了,我要赔偿。”县领导转身对钟辛顾说:“这位大姐的问题是咱们造成的,你们供销社无论如何都要想法给予解决。作为党的干部不能失信于民,更不能失义于民,否则,就违背了我们党的一贯宗旨啊。”钟辛顾点头如捣蒜,连连答应说:“是的,是的,我们一定解决,一定想办法解决。”县领导拉住农妇的手,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嘘寒问暖地将家里的状况询问了一遍,鼓励她要敢于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并告诉她党和政府就是人民群众的坚强后盾,不论遇到多大难处都不要自暴自弃,要自立自强,生活终究会好起来的。

  那些被打发回家的临时工就站在人群里,一听县领导如此表态,早把聂盘盛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几人一起向县领导聚拢过去,纷纷跪在地上,高声喊道:“请县领导给我们做主啊!在供销社干得好好地,可是一改革就把我们赶回家,这是何等道理?没有了这些收入,怎能养家糊口啊?俺们的日子也难以为继了。”县领导劝他们站起来,忙问钟辛顾是怎么回事。还未等钟回答领导的问话,只听又有人叫喊:“我们的日子也没法过了!钟辛顾把我们的工资改低了,还有脸说改革成功,我们向领导抗议!”接着人群里叫喊声不断,“我们要涨工资!”“我要回到原岗位!”“抗议改革不公!”“抗议用人不公!”“抗议官僚做派!”这些人群情激愤,一边高喊着一边将县领导团团围住。钟辛顾没料到一会儿涌出这么多人向领导发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大家不停地打恭作揖。面前的人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叫得上名字的,也有只是眼熟却不知姓啥名谁。这些人好像事先约好的一样,几乎把矛头一致指向他领导的改革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群众闹事,县领导意识到,必须先要稳定大家的情绪,否则容易发生群起事件,导致场面失控,造成混乱。县领导大声说:“请大家先安静,听我讲一讲。”人群里传出一个声音:先答应我们的请求,否则免谈。其他人员也都高声跟着附和。也有的高喊:让钟辛顾下台。更有人大声说:让钟辛顾滚蛋!不知道谁起的头,让大家一起喊“让钟辛顾滚蛋!”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县领导几次让大家停下都无济于事。钟辛顾额头上大汗淋漓,刚才还向大家不停地拱拱手,现在只能耷拉着脑袋,不敢吱一声,唯恐半句话不慎就被愤怒的群众碾成齑粉。县领导再次大声说:“我答应你们的请求,但得听我给你们把话讲完。”有人说:“你当领导讲话上瘾啊,还想给我们讲什么废话!”县领导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不尊严、面子不面子了,他一定要把话给大家讲清楚。他说:“凡是改革就会有人受益,有人受损,不可能人人都只得好处而没有人一点亏不吃,这是不现实的。历史上历次改革都是遵循这一客观规律,谁也不能改变。你们供销社的改革也不会置身于外,有的人因为改革工资降了,职务给换了,也不要怨天尤人,这是改革后利益调整的必然结果嘛,我们要从大局看待这些问题……”县领导的话还未讲完,就有一坨干湿参半的狗屎被人投掷到身上,还有的人朝领导脸上撒尘土,搞得他狼狈不堪,心里骂道:此等刁民真他妈的心地坏了。大家纷纷说:“你当县领导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呀!如果降的是你的工资,你还能不知痛痒地大谈特谈利益调整吗?”又有人说:“为什么不调整领导的利益?为啥只动群众的利益呢?钟辛顾的工资为啥那么高呀?让他出来说一说!”钟辛顾吓得躲在其他领导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听到让他解释自己的工资,更恨不得缩成一团,找个空隙钻过去,抓紧从被包围的圈子里逃走。但他不能这样做,因为县领导还被围在中间,苦苦地撑着。又有人往领导身上丢垃圾,一只鸟的尸体被扔了过来,腐败的臭味熏天。县领导皱着眉头,回头想找钟辛顾让他站出来顶一顶,还未找到钟辛顾,万准权悄悄地挤到县领导身边,轻声献计道:“让闹事的群众派一个代表,其他人员可以撤离现场。”县领导觉得此主意甚好。县领导缓和了语气说:“同志们每人都有各自的诉求,本着解决问题的目的,我希望你们推荐一位代表,把你们的想法和困难都汇总他那里,县里专门研究解决。”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不一会有人高喊让聂盘盛出面去和县领导谈判。聂盘盛起初扭扭捏捏不愿出头,但有人大声对他说:你不出面谁还能出面!一语点醒了他,是啊,如果换成别人出面,万一说漏,会暴露他闹事组织者的身份,将来或对他不利。聂盘盛“当仁不让”地要做这个谈判代表,从人群里挤到县领导面前。领导让其他人员散去,只留聂盘盛一人就可以了。但闹事的群众哪里肯听,他们还要坚持声援推选出的代表哩。

  聂盘盛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县一级的领导,更何况作为代表和领导谈判,在人生中尚属首次。他自参加革命以来,一直勤勤恳恳,老实本分,没想到临了临了,到了快退休时竟然站在领导的“对立面”,针尖对麦芒地争取他应得的“权益”。在他的思想深处,领导就代表组织,组织如何调遣使用个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一生所接受是“一块砖”的教育,不是说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吗?从未考虑个人有什么需求,只有无私无愧地付出,并毫无怨言。现在自己为了“蝇头”小利,为了那一点工资而与领导“对抗”,这不是给组织添麻烦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聂盘盛想到这里就过不了心理这道坎,不断地诘问自己,在踌躇中反复挣扎。但他最后还是横下心来,做了一个违背自己内心的“叛徒”。聂盘盛清楚地看到,世界变了,变得比以前复杂了,更物质化,辛辛苦苦挣来的那点薪水已经不能满足这个丰富多彩世界所应承载的消费了。物质是第一位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仅靠精神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让看得见的生活更会富有。“物质决定论”在他的意识里,在他的世界观里,随着外界的映射慢慢地生根发芽。他如同林中受伤的动物,只能自我施疗,去舔舐那浅浅的伤口,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起了作用,给了他很大的勇气,使他变成两眼凶光、面目狰狞的猛兽,为了那口中的一块肉,已不顾一切地冲下山来。

  县领导让他说出大家都有什么需求,组织尽量予以考虑。聂盘盛说:“其实大家都是因为家里缺米,如果余粮满囤,谁还会费心劳神给领导出如此难题?”县领导身边的一位同志见聂在卖关子,说一些让人难懂的话,很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们和你耗不起这个时间。”聂盘盛见此人模样,不算是多高级别的领导,应属于领导秘书或者助理之类的官员,在对方的谈判代表面前,竟如此蛮横,老子不给你摆点谱,不知道烙饼的火鏊子是三条腿。聂盘盛针锋相对地说:“本人没屁可放,你们另寻他人,这事我办不了。”钟辛顾见谈判代表竟是聂盘盛,他几次想插话,但碍于县里很多领导在这里,而且矛盾又集中针对他自己,在人群里探了探头,又被聂一脸杀气给吓得缩了回去,没敢发一言。但此时,他一听聂盘盛要往回撤,不想当这个谈判代表,如果换成别人,或许还不如聂好对付。他马上向县领导报告说:“此人尚好,不宜换人。”听了钟辛顾的话,县领导将刚才说话的那位同志推到一边,直接走到聂的近前,拉住他的手,诚恳地说:“组织信任你,你就是这些职工的代言人,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是符合广大群众利益的,县里都会好好研究,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聂盘盛将原来想好的几点一一说给领导听。聂盘盛说一句,县领导就大声重复一句,以使周围的同志们能听得清清楚楚。前几条立即答应研究解决。谈到这一步,双方本是皆大欢喜,聂盘盛也将大功告成,正要握手相庆时,王翠香在人群中大声喊道:“请聂代表要提出来,免了钟辛顾的职务。”聂盘盛看了看县领导,没有重复王翠香的话。县领导大声问:“为何要免了他的职务?”同时几个人一起大声说:“我们支持免了钟辛顾的职务,如果还让在这里干领导,他不会善罢甘休,肯定给我们穿小鞋。”县领导说:“同志们这种顾虑是多余的,钟主任适不适合在这里干,由组织考察,请大家以工作为重,更不要挟私泄愤。”王翠香踮起脚在人群里高喊:“让钟主任给我们做保证。”县领导笑了笑说:“你这位女同志是不是多心了?难道保证比组织还管用吗?”王翠香还没完全理解领导说的这句话什么意思,钟辛顾却已按捺不住,连忙说:“我保证,一定保证!”县领导脸上现出厌恶的表情,没有好气地问他:“你能保证什么?”钟辛顾的脑子此时已变得麻木,唯一的念头就是让群众尽快散去,以解围困之苦,他对县领导的话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回答说:“我保证不为难今天闹事的同志们。”

  钟辛顾话音刚落,群众开始骚动起来。外面的同志往里挤,中间的同志往前拥,最里层的同志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助推着,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将刚才大会*主*席台上少数那几位领导紧紧地围在中心,钟辛顾被挤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钟辛顾站出来!还有人喊:把姓钟的拉出来遛一遛!什么意思?很明显,一些群众要准备揍他。钟辛顾紧紧地贴在县领导身边,生怕被群众逮了去痛打一顿。县领导不敢大意,大声安慰群众说:“同志们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动手,那是违法的!”最外层的那些人,大都是被钟辛顾改革辞掉的临时工,这些人都属周边老百姓,他们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不再相信领导的话,什么违法不违法,不仅要让钟辛顾难堪,还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听得外围一声吼,只见由外向内,那人群就像涌浪一样,来回晃动了几下后,将最里层的那些人给撞倒了,紧接着几个人挤过去将钟辛顾压在身下。县领导也被撞倒,扑在地上,浑身上下尽是尘土。面对愤怒的群众,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就有人嚷嚷:“公安的来了。”几乎是一秒钟的工夫,刚才还挤成一团的人群疏散开来,最外层的人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

  当地派出所得到指令,一刻没停地赶到现场,将领导们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县领导一再强调,不追究任何参与闹事的群众,让他们各自回到工作岗位,该干啥干啥。停在院子里的汽车轮胎都被放了气,一辆没开出去。领导们只好坐上派出所的车子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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