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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魏教头”风头日盛

  魏金钢恼羞成怒,没想到让这个看起来瘦弱得像四川峨眉猴子给打败了,如若传出去,真真毁了他的“一世英名”。他有一身能耐,却在周振强面前终竟没有使出来,周在他身边一会儿往这儿跳,一会儿往那儿跳,一会儿向左,又一会儿向右,踪影诡秘,飘忽不定,以致把魏金钢给搞晕了,不但累得筋疲力尽,而且还没有实质性地抓到周一下,反而使周振强钻了一个空档,把他掀翻在地。周振强赢了两局,完胜魏金钢。他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料到魏金钢会从后面偷袭。他的老乡在一旁站着,和有他四五米远的距离,同样以胜者的姿态向周振强抱拳示意,以表庆祝。魏金钢从地上爬起来,见周振强背向他慢腾腾移步,向老乡走去。魏金钢像闪电一般,纵身一跃,来一个雄鹰俯冲之式,伸手捉住了周振强,周奋力挣脱,魏没给他丝毫机会,右手同时牢牢地抓紧他的腰带,双手往上一提,周的整个身躯被悬空举起。周振强仰面在空中胡抓乱蹬,却奈何不了魏金钢。周振强的重量和魏金钢高中时食堂的安师傅相差无几,他高举着周振强原地转了三圈,周吓得心惊肉跳,惊恐地说:“金钢,金钢,快放下,咱们有话好说,这次比武都算你赢。”魏金钢没有理会,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想把周振强摔在何处。周的老乡被魏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不知所措,当魏金钢将周振强转到第四圈的时候,他躲躲闪闪地跑到魏的面前,双手呈作揖状,战战兢兢地说:“班长,班长,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魏金钢心中憋着的一股气,沿着胸腔从口中爆出,他“嗨”地一声,猛地一甩,将周振强顺势砸向周的老乡。他的老乡见状,双手去接,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倒,周振强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两人只是伏在地上痛苦呻*吟,却弄不清伤在何处,疼在哪里。

  此时,他们被夜间巡查的干部发现。魏金钢和周振强他们被带到连部。新兵二连郭连长和李政治指导员问清情况后,让周振强的老乡返回了连队。郭连长骂:“这是打架斗殴!严重违纪!什么切磋武艺,纯属扯淡!”他接着说,“尤其是周振强,作为一班之长,擅离岗位,和自己的兵打架,更是罪加一等。我先要撤你班长的职务,然后再细细地和你理论!”李指导员说:“基本事实已经弄清楚了,明天连里开支部扩大会,研究你们的处理问题。”郭连长说:“先宣布撤掉周振强班长的职务,再研究其他问题。”李指导员说:“这样做会有点意气用事。这样吧,明天在会上一起讨论,听一听排长和老兵的意见。”连长点了点头。周振强被连长一惊吓,浑身的疼痛早已无影无踪,听到要被撤职,感到事情已到严重局面。在李指导员刚一说完,他连忙表态说:“连长、指导员,这事都怪我,要处理只处理我就可以了,和魏金钢没任何关系,他一个新兵啥也不懂,是我主动挑起比武的事。”连长、指导员听了,都微微地笑了笑,严肃的气氛缓和了一些,二人说:你小子还很护短,知道袒护你的兵,包庇别人的错误同样会受到处理。周振强连忙说:“我不是包庇,原本事实就是这样,我认打认罚。不信,你们问问魏金钢。”魏金钢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明显是班长往自己身上揽过呀,责任不能让班长一人担啊,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关键时刻不能充“孬种”、掉链子。连长和指导员正凛然地瞧着自己,魏金钢斩钉截铁地说:“报告首长,班长说的不是事实!比武是我主动发起,班长被我揍了,你们不用处罚他,要罚就罚我吧。”连长、指导员被魏金钢的说辞逗乐了,他们笑了笑,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败了两次吗?你班长怎么还挨揍了呢?”魏金钢眼睛炯炯有神,兴奋地说:“虽然被班长打倒了两次,但我没有啥损失,班长只是小胜,我把班长摔得厉害,是大胜,总的算来,还是班长吃了亏。”连长、指导员听了哈哈大笑说:“账原来是这么算的,你小子脸皮还挺厚。”周振强听了,羞得无地自容,看了看连长和指导员,支支吾吾地说:“我全败,我认了。”连长、指导员说:“你们俩不用相互谦让谁输谁赢,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你们先回去,听候组织处理。”

  第二天一早,郭连长和李指导员向分管新兵连的副参谋长作了汇报。副参谋长指示:此事交由连队处理,既要惩戒当事人,也要教育其他人,用好反面教材,举一反三,汲取教训,加强教育管理。连长、指导员受领首长指示,连连称“是”。中午,召开连队党支部扩大会。李指导员在会上通报了周振强和魏金钢晚上比武的事,郭连长传达了副参谋长的指示。周振强的排长首先发言,作了深刻检讨,认为带兵不严,疏于管理,以致发生此类事情。会上,有的班长反映:魏金钢作为入伍不到一个月的新兵,多次顶撞班长,恃才傲物,更不把一起入伍的战友放在眼里,出现这一问题,是偶然中的必然,魏金钢应受到严肃处理。还有的说:这类事情充分反映了两个方面的问题,老兵不像老兵的风范,新兵不像新兵的样子,是新兵管理的问题,也是老兵的教育问题,两个方面都要查找原因,周振强和魏金钢都应严肃处理,以儆效尤。大家畅所欲言,讨论来讨论去,党支部最后形成一致意见:周振强在连队全体官兵大会上作出检讨,扣除两个月的班长津贴;魏金钢作出书面检查,在班务会上宣读,由排长主持班务会。

  魏金钢当知道连队的处理决定,觉得自己受到处理有一点轻了,对比之下,班长受的处理有些过重。他找到排长反映他个人的想法。排长说:这是连队党支部的决定,他在会上也发了言的,这样处理是公平合理的。魏金钢说:让连队处理他重一些,给班长处理轻一些,这样他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排长这才听出魏金钢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说:这是天下奇闻哩,像你这样的同志不是不多见,而是头一次遇到。排长想了又想说:你去找连长、指导员,如实报告你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更改处理决定。魏金钢说去就去,他撇开排长,直接找到连长、指导员。他们一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们说:魏金钢你臭小子把党支部当成什么了?为了遂你的愿对决议说改就改,连队不是个体户,是一级党组织,要严肃对待,党支部作出的决议就得认真执行,不能顾同志们之间的情面,更不能徇私情,况且党支部对你们二人的处理是按照组织原则、依据实际作出的,岂能凭你一人之言而罔顾事实?当然你对同志爱护、对己严格的这种做法值得肯定。魏金钢没能如愿以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找到周振强,懊悔地说:“班长,都是我不好,没想到部队纪律会这么严,我一次逞能让你受连累,受了这么重的处罚。”周振强说:“不能全怪你。作为班长我理应如此,你不必自责。”

  在全连官兵大会上,周振强作了深刻检讨。借此契机,李指导员给大家上了一堂“做合格革命军人”的思想教育课,引导大家要摒弃江湖义气,多讲党的组织观念,凡事不能想当然、凭感觉,要从部队纪律、军人作风上要求自己,实现从普通老百姓到合格革命军人的转变。指导员的讲话对魏金钢触动很大,他反思自己入伍以来种种任性的表现,觉得仍然是以前在家里的习惯做法。他决心要洗心革面,从新“我”做起,不能再像老百姓那样天马行空、我行我素了。魏金钢在班务会上的发言,可谓是情真意切,极具感染力。他说:这两天来,在连首长的谆谆教导下,在排长和其他同志的帮助下,他在思想和认识上有了很大转变,是一次脱胎换骨般的革新,一定会把身上的旧习惯和江湖习气丢到太平洋里,抛到九霄云外,对同志们应怀有友爱之情,对连首长和各位领导无限尊敬,不再以下犯上,不再骄傲狂妄,要牢记夹尾巴做人,牢记谦虚谨慎,遵守连队纪律,抓好日常训练,养成扎实作风,尽早做一个合格的革命军人。魏金钢说完,班里其他同志都讲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最后由排长总结,魏的检查总算过关。

  魏金钢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紧张的新兵训练之中。大家都知道他会功夫,纷纷央求他在训练之余教一教他们。魏金钢再三推辞,也没有挡住大家学武的热情,他只好义务给新兵战友们当武术教练,从他的班开始,过些日子便教他排里的战友,后又应连长的要求,给新兵二连全体官兵上武术课。因为有这段武术教练的经历,在新兵下连前,还是新兵的魏金钢已成为大家夸口称赞的“魏教头”,其风头日盛,早已盖过他的班长周振强,成为全团上下一时的风云人物。

  新兵连开始分列式阅兵训练,魏金钢被选为阅兵方队的旗手,其训练之辛苦可想而知,他引导着方队一遍遍走过阅兵台,齐步换正步、正步换齐步,一次次地不断切换,机械地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他的两条腿早已如一根粗木棍,变得麻木、僵硬,一天下来,他已累得不堪。

  有一天晚上,他感觉肚子有点疼,便向班长请假,没参加连里点名,早早地上床睡了。约摸半夜时分,他肚子疼得实在无法忍受,身上直冒虚汗。腹部如刀绞一般,疼得让他想要张口喊叫,为了不打搅大家休息,他咬紧牙关,尽量不出声音。他双手紧攥被角,两腿蜷曲,整个身子收缩成一团,以致后来疼得身体开始颤栗,他几乎忍不住了……他想喝一口热水,这样或许能减少一点疼痛。他想动一动身子,从床上下来,疼痛使他的动作失去了灵敏性,腿脚似乎不听使唤,他感觉刚一挪动身体,就从床上“扑通”翻滚了下来。周振强听到动静,连忙起床查看,发现魏金钢如同受惊的刺猬,在地上蜷缩着,浑身不停地抖动。周振强忙问:“金钢,你是不是生病了?”魏金钢发出微弱的声音,说:“我肚子疼得厉害。”周振强招呼其他同志,将魏金钢又扶到床上,借着灯光看到魏的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子不时从额上滚下。周振强一边将魏金钢背起,一边吩咐其他人赶快报告给连首长。周振强背着魏金钢快速地向卫生室奔去。

  敲了半天门,卫生室的小王才迷迷糊糊地开了一道缝,问清缘由后,才摸索着递给一包止疼药片,他向周振强说:抓紧去团卫生队吧,他这里只有几种药片,治不了魏的急症。团卫生队和团部在一起,距离新兵训练营地还有五公里的路程,看着魏金钢痛苦难忍的样子,周振强心里一酸,几乎掉下眼泪,他向魏金钢劝慰道:“金钢,你再忍一忍,我马上要车。”周振强再次敲卫生室的门,恳求小王打个电话,向车队要一辆车送魏金钢去卫生队。敲了几下,小王却没有反应。周振强一时火起,抬脚朝卫生室的门狠狠踢去,只一脚,将门踹开。周振强进屋抓起电话,由总机转接车队。车队值班员说:没有团领导的指示,夜晚不能出车。周振强听了,一时无措。卫生室的小王急忙献策,他说:像这种急事直接给团长打电话,不用逐级请示。周振强让总机转接团长宿舍。总机问:你是谁?找团长有什么事?周振强骂:我找团长什么事,是你该问的吗?总机答道:首长有交待,晚上12点之后,无论再急都要问清是谁打的电话,是什么事,在睡觉不清醒时接电话,怕误了大事。周振强只得报了姓名,说明事由。总机回答道:这事你应向参谋长请示。说完便挂了电话。周振强刚想再要总机,这时连长和指导员到了卫生室,问了几句话后,便直接向总机要了“3611”。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团长的声音,听了连长的请求后,团长说:派团里的值班车过去。

  连长、指导员和周振强一起将魏金钢背起,小跑着到营区门口等车,以便节约时间。过了不久,车开了过来。连长留下,指导员随车去了卫生队。卫生队值班医生王军医,矮矮胖胖,说话不紧不慢,他说:凭他的经验判断,小伙子得的病可能是急性阑尾炎,但他不敢确认,得让临床医生诊断。李指导员急切地问道:临床医生在哪里?王军医慢悠悠地说:他回家里住了。李指导员又急着问道:你能给诊断吗?王军医说:我是司药,不管看病。周振强说:你看他疼得快受不了了,先给他打一针吧。王军医说:这得有临床医生的诊断,至少还得有副队长的批示才能开药打针。李指导员看了看忍着巨痛的魏金钢,又望了望这个所谓王“医生”“临危不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朝王军医吼道:“你不会诊断病情,为何要在这里值班?你占着茅坑不拉屎!”王军医听了,气哼哼地说:这是王八的屁股——龟腚(规定),有能耐你找队长去。看样子,和这个值班的医生不会理论出子丑寅卯来,他们一筹莫展,无奈地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正在这时,卫生队于副队长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向王军医喊道:“这个病人是什么情况?”王军医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原来团长知道后,给卫生队值班领导打了电话,让及时给予治疗,不能耽误。于副队长听了团长指示,才匆忙从家里赶到卫生队。于副队长对魏金钢的病情简单做了诊断,立即安排司药——王军医开药、兑注射液。魏金钢打上针后,疼痛稍微有了缓解,但没有完全止住。两个小时后,魏金钢依然疼痛难忍。于副队长当机立断安排卫生队医用应急车辆送魏金钢到某陆军师医院,他对李指导员说:“抓紧转到师医院去,看他这个情况得做手术,如果做晚了,会出大问题。”王军医小声对于副队长说:动用应急车得有队长的批示,我作不了主。于副队长瞄了一眼王军医,淡淡地说:“这事我来做主,不需要你做主,你只管填好单子、做好登记就可以了。”王军医只好按照于副队长的吩咐去做。在这个空儿,于副队长又让开了两瓶注射液,在路上不间断给病人输液。很快,医用应急车到了。于副队长简要地向司机交待了几句,司机说:应急车驶出防区,得向师部请示,没有师里的批示,不敢出防区。司机的话的意思是:某陆军师医院在他们团的防区范围之外,没有上级的允许,他不敢擅自开车去。于副队长不耐烦地朝司机说:“人命关天的事儿,不管那么多了,有什么责任由我担着,你不用担心。”司机仍然坚持不敢出车。于副队长忍不住发火道:“你给我听着,我命令你马上给我开车,如果不执行命令,我现在宣布免了你的司机职务,立刻换人来开。”不得已,司机启动应急车,朝着一百多公里之外的某陆军师医院驶去。

  魏金钢躺在车厢里,疼得几近昏迷,他已经开始发烧,体温一点一点地上升,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如同慢慢进入混沌的幻觉一般,似梦非梦。他好像回到了家乡,看到了母亲,她正在厨房里做着香喷喷的饭菜;他看到了父亲,他还是不苟言笑,蹲在堂屋的门前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们都正在出门去学校,或许是挨了父亲的训斥,显得不开心,满脸忧郁;他看到了李美娅,她正坐着杨国强开的绿色敞篷吉普车,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里急速地猛跑,地面坑坑洼洼,车被颠簸得晃来晃去,就像婴儿坐在摇篮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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