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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孔雀东南飞

  蕙莲嫂子见到李美娅,笑嘻嘻地说:“关在屋里不好受吧,是不是到我这儿透透气啊?”李美娅故意嗔怒道:“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我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好意思取笑洒人?”蕙莲嫂子笑道:“我本来想去看你的,算我晚了一步,不想你却先到我这儿来了。你是先哭一遭后再说,还是边哭边诉说呢?看你苦大仇深的表情,肯定在心里冤屈得很哪。”李美娅拿拳头朝蕙莲嫂子怀里戳了几下,假装愤然说:“我既不哭,也不诉说,过来专门气你。气得你五脏六腑爆炸开裂。”蕙莲嫂子也不恼,和颜悦色地说:“知道你是过来讨主意的,说吧,需不需要我给你开个‘偏方’,呵呵。”李美娅这才将话题转向正轨,她凄然说:“莲嫂嫂,快帮我想想办法呀,我该怎么办啊?”蕙莲嫂子说:“你们俩是真相爱呢?还是一时像小孩子那样过家家,玩玩而已?”李美娅正色道:“海枯石烂,我心不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呀。”蕙莲嫂子说:“既然是这样,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你们俩是真心相爱。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有爱的因,都会有爱的果。”李美娅急切地说:“莲嫂嫂,你别兜圈子了,你有什么‘偏方’,快点给小妹说说嘛。”蕙莲嫂子神秘兮兮地看了李美娅一眼,然后用手势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对她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若得自由身,双双不回来。”李美娅听得如云里雾里一般,一时不知蕙莲嫂嫂何意,疑惑地问道:“啥意思呀?”蕙莲嫂子故作轻蔑状,说:“你还是高材生哩,连这意思都不明白?”李美娅眨巴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儿,她惊呼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私……”没等李美娅的话讲完,蕙莲嫂子连忙示意她打住。蕙莲嫂子说:“这话我可没说,我也不承认是我出的主意,这事如果让你哥知道,他非撕碎我不可,而且我也得罪不起姓李的上上下下这一大家子人呀。”李美娅朝着蕙莲嫂子满意地一笑道:“谢谢嫂嫂点拨,一切后果由洒人负责,与嫂嫂无关。”蕙莲嫂子说:“这才算我的好小妹。下月入党积极分子在村部参加学习,你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李美娅会意。与蕙莲嫂子又“打闹”一回后,方才满心欢喜地返回家里。她心中暗想:实施她的计划急不得,需要一步一步来,她的第一步就是让魏金钢明白她的计划,两人紧密配合,合作推进才能成功。

  李美娅禁不住提笔给魏金钢写了一封信,她写道:

  “亲爱的钢钢,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在这一个多月里,没有我在你身边,不知道我心爱的人是如何度过的?你也遭到家人惩罚了吗?是否也和我一样被要求反省了呢?我心爱的钢钢,你我都是为一份真心、纯洁的爱,遭受着这般苦难,对你我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但世俗的偏见就是如此,我们怎么和他们分庭抗礼呢?我们只能忍受,默默地将这份深沉的爱埋在心底。可是,现在我见不到你,得不到你的音讯,我想你想得发狂,我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事也不愿干,一有空闲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身边萦绕着你的气息,让我如何放得下你?我心爱的人,你已占据了我的心,是我的全部,是我的一切,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否则我的心会枯萎,会干涸,会走向死亡。我心爱的人,你已掳走我的魂,掳走了我的魄,我已经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一生一世都你的,没有你,我何所依?没有你,我何以为‘我’?我的亲亲,为了能和你通上音信,我将写给你的信由人带到到学习班,这样会‘遮人耳目’,不会被人发现咱俩的秘密。你能理解吗?我的亲亲,我盼望着你写给我的信。为了将来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的亲亲,我想和你共同实施一个计划,我把《孔雀东南飞》的句子抄录给你,你一定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信末,李美娅写道:纸短情长,难抒吾意,暂且搁笔,吻你千遍,爱你的美娅。搜毣趣

  魏金钢和李美娅同属一个行政村,两家住地却是各在不同的自然村里,相聚不过三四华里。魏金钢还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发展为入党积极分子,当村支部组织委员(兼妇女主任)蕙莲到家里通知他时,魏金钢正为一个多月来见不到李美娅苦恼着嘞,哪有心思参加这类学习。无论蕙莲如何做他的工作,而且父亲魏石仓也希望儿子去参加,就算是让他散一散心吧,愈是有人极力劝他,魏金钢愈是不答应。蕙莲当着魏金钢家人的面也不好明说,更不能提及李美娅,她正感到一筹莫展时,突然发现屋内身旁的墙上张贴着一幅世界地图,她拉着魏金钢来到地图前,让找出美国在地图上的位置,然后又让找出亚洲的位置。魏金钢不明就里,傻愣愣地一一给指出来。蕙莲说:“你要反复记住美国和亚洲,这次学习后要考试的,其中就有美国和亚洲的地理知识,美亚、美亚,这是重点内容,你可否明白?”说完,不住地向魏金钢递眼色。魏金钢睁大眼睛望着蕙莲,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美亚”含义,他兴奋地说:“明白了,明白了。我会按时去的。”

  魏金钢终于等到入党积极分子学习班开班的日子,他早早地来到村部,苦等了半个多小时,蕙莲和其他参加学习的人员才陆陆续续地到了,本来还以为能见到他日夜思盼的美娅哩,可是直到正式开始上课学习,也没见她的到来。魏金钢才恍然明白,其实李美娅就不在入党积极分子之列,蕙莲之前所向他暗示的“美亚”实际上是李美娅写给他的信,对于魏金钢来说,这样也已经足够了,毕竟看到了他心爱的人的信,如同见到了她本人一样,总比他在家里坐等苦熬着强百倍,那般会让他等不来一丝希望。李美娅已经给魏金钢写了两封信,信被夹在一沓学习资料之中,他一看到信封上那端庄、秀丽、俊美的字就知道是美娅写给他的。魏金钢悄悄地先将信揣在怀里,他激动不已,久违的甜蜜感袭上心头,陶醉得几乎令他晕眩。组织委员蕙莲的辅导课,魏金钢几乎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里全是李美娅的影子,虽然身在村部会议室,而他的心、他的魂早已隔着窗游荡出去,和心爱的人——美娅相会了。学习班共五六个人,只在上午进行集中学习,连续组织三天,主要由蕙莲进行辅导,学习上级编印的材料。下课后,魏金钢急忙忙地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拿出李美娅的信,他读得很慢,也看了很久,唯恐漏掉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如同小时候嚼着一块奶糖,不停地品咂,久久地回味。他将信合上,紧贴着自己的脸,想像着美娅写信时是何种情景,美娅就像在他面前一样,一会而停笔沉思,一会儿奋笔疾书。他双手捧着信,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就像听美娅的呼吸,感触着她的心跳,美娅呀,仿佛来到身旁,轻轻地拥入他的怀抱。李美娅在第二封信中同他约定了出发的具体时间、地点,并提醒魏金钢想办法搞到一些钱。魏金钢为美娅这个大胆的想法既感到佩服,又在心里稍有担心,很快他又鼓励自己,一个弱女子都能敢做敢为,他堂堂的七尺男儿岂能畏缩?他更不能有什么可怕的,在此种困境中应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感到羞愧。既然李美娅主动提出两人冲破世俗羁绊,一起奔赴远方、闯荡天涯,他还有什么犹豫的呢?从他父亲让自己打退堂鼓这方面考虑,他心里还有一点巴不得这样的愿望哩。读完信后,魏金钢一刻也没停下,马上提笔给李美娅写了回信,他在信中写道:

  “我至亲至爱的娅,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是在一分一秒钟焦急渴盼中度过的。在学校里、在班级里,我能每天看到你,抬一抬头就会看到你坐在教室前排的背影,对于现在那时是多么温馨而幸福的事情啊。但返回家中这段时光,犹如过去了几个世纪,是那么漫长,如同在黑夜中踟躇前行,我曾怀疑是不是将永远看不到希望的亮光。”

  “还好,今天看到了你的信,将我从几乎要绝望的状态中拯救出来,重新获得沐浴爱情的新生,亲爱的美娅,这怎么不让我欣喜若狂呢?没有你在我身边的生活,我陷入了迷茫,陷入了浓浓的惆怅和苦闷,这种生活一刻也令我难以忍受。我去你家里找你,渴望能看到你,和你说上一句话,更是担心你遭受家长的责怪和惩罚,但你母亲告诉我你去省城了,得知此消息,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支柱,失去了精神寄托。我亲爱的美娅,假如没有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假如你去了外地而远离我,即便我的身苟且于世,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我的情感、我的心、我的魂儿将是空留一副柔软的壳,轻飘飘地游荡于天际荒野之间,我将不是‘我’,是得不到你的爱的‘我’。但我相信我真挚的爱会驻于你心里,永远滋润你的心田,你不会离我而去,更不会决绝地丢下我仅存的身,让我的飘离在外的壳在孤单寂寞中哭泣。不会的,我相信你的,我的美娅,你果真没有辜负我的真爱,原来你和我一样,彼此将对方装进自己的心里,放在一个斯爱炽热的高地。看到你的信,读到这些文字,我似乎触摸到这爱的轻抚,体察到这爱的热,滚烫烫地要将我呼吸的空气燃烧。”

  “我和你一样,要拿出百倍的勇气,敢于挑战世俗的羁绊,我要我们的自由,爱的自由,我们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但和我们的真爱相比,这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的美娅,我欣赏你是那么坚强,这些代价是实实在在地降临你身上的苦痛,让你不能继续完成学业,这让我感到多么内疚,如刮骨绞肉般地疼痛。爱使我的美娅在面对这些苦难挫折时而没有气馁,更没有向他们妥协,你是我英雄的美娅,我听你的召唤,听你的号令,为了我们永远能够在一起,我勇敢地迈出这一步,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我们爱的身心还在,我们都要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亲亲的美娅,我们都有一个智慧的头脑,有一双勤劳的手,我们还年轻,我们有气力,在伟大祖国任何一方土地上,我们会开创出属于自己的生活,那是自由的、浪漫的,时刻充满开心而快乐的生活,这美好的图景不令人向往吗?我们爱的权利虽一时受人非难,我们爱的自由虽一时受人阻拦,但这只是对伟大爱情的考验,只要我们彼此爱的心是炽热的,情感是真挚的,相信我们将会很快度过这个令人烦恼的时光。我们一起走,朝着我们憧憬的美好未来,一路相扶相持,爱情之神会青睐我们的,她会给我们指引方向,去寻一个安放我们爱情之所。泪洒寸纸,难抒衷肠,热吻你千千遍,永爱你的钢。”魏金钢充满激情地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他还仿照李美娅的信的格式圆满地收了尾。写完,他又反复看了几遍,方才将信纸仔细地折叠成心型装进信封。第二天,他将信仍然夹在学习资料中并交给蕙莲,由她转交给李美娅。

  学习结束,魏金钢返回家里,他像脱胎换骨一般,精神焕发,脸上也露出笑容,父母还以为儿子通过这次学习受到什么教育启发而从沉郁寡欢中解脱出来,他们哪会懂得儿子的如此变化是因为爱情滋润这个道理,更不会知道他心里还藏着一个秘密,正为实现这个秘密设定的目标暗中准备着。季节已是冬天,气温虽然寒冷,但魏金钢的心里每天暖融融的,不论父母安排他做什么,他都愉快地接受,一天到晚,嘴里不停地哼着小曲。魏金钢记得,李美娅在信中提到,让他想办法筹集到一些钱作为盘缠,好为他们在旅程中使用。他不知道该筹集多少钱,也不清楚未来旅程的方向和目的地。他想,祖国这么大,能走到哪算哪,李美娅或许也和他是同样的想法,就像革命长征一样,最初究竟去哪不也是没有方向和目标吗?更何况他们呀。魏金钢这样安慰自己,才将这种无端的烦恼丢至脑后。如何才能筹集到钱呢?除了上学之外,父母不会给他零用钱的,而且家中事务也无需他打理,他平时难有接触到钱的机会。魏金钢一时为钱犯了愁。天无绝人之路。某日,魏金钢看到村里的“羊经纪”(集市上买卖羊的中介人)用自行车驮着两三只山羊从身旁驶过,他随口问了一句:“二叔,你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还驮着几只羊啊?”“羊经纪”答道:“我现在贩羊呀,买回来杀掉,到集市上卖肉。”魏金钢又问:“二叔,你不做‘羊经纪’了?”“羊经纪”说做这行不如贩羊挣钱。“是啊,挣钱。”魏金钢在心里默念着。“羊经纪”一句“挣钱”的话让他的神经活跃起来。回到家里,他央求父亲让他跟着“羊经纪”二叔做贩羊的买卖。父亲魏石仓觉得儿子有点事做总可以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他答应了儿子的请求,于是提着两瓶老窖(酒)去找“羊经纪”。在酒酣耳热之际,“羊经纪”最终吐口,但只让魏金钢做帮手,一天开三块钱。魏石仓没有和“羊经纪”讨价还价,他在心里算计得很清楚,在农村找一个能挣钱的门路何其难啊,三块钱能买一二十斤粮食,何乐不为?魏金钢起早摸黑地和“羊经纪”一起,到村里买羊、回家杀羊、然后赶集卖羊肉,一直到他和李美娅准备出发的前一天,一共干了一个多月时间。最后算账时,“羊经纪”毫不客气地扣除了吃喝等杂费,交到魏金钢手里的工钱仅有42元。“羊经纪”给他多少,魏金钢并没有计较,反正手里有了这些,虽然不是很多,却是用来实施他和李美娅计划的部分本钱啊。他在心里不断掂量着它们将会发挥的作用,成为人生中第一次用自己劳动所得而去完成一件特殊使命,意义的确非同一般,使他牢记终生。

  李美娅看到魏金钢的回信,心里甭提多么高兴了,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兴奋地蹦啊跳啊,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突然记起了刚刚学会从港台地区传过来不久的邓丽君演唱(翻唱,作者注)的一首流行歌曲。李美娅别具音乐天赋,不管什么样的新歌,她听一遍就能会唱。她清清嗓子,轻声唱起来: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在,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蔷薇蔷薇处处开,天公要蔷薇处处开,也叫我们尽量地爱……春天是一个美的新娘,满地蔷薇是她的嫁妆,只要是谁有少年的心,就配做她的情郎……李美娅不知唱了多少遍,久久地陶醉其中,直到筋疲力尽,仍然余兴未艾,恍然间方才感到只有这首清新而恬美的流行歌曲完全能够抒发她心潮荡漾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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